六万大山里的一个小村庄——广西博白大车坪
一级一级,我数着69级台阶上的石板,拾级而上。石阶沿山坡而建,绵延而上。站在低端仰望,如登顶之云梯。
每一级石阶,石阶上的每一条纹路每一个裂缝都写满了百年沧桑的每一个故事。工匠细细雕琢之后,它们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静静地躺在这里,这一躺就是上百年。人们来来往往,小孩、年轻人、老人,大大小小的脚步走过了长长的世纪,从清朝走到了民国走到了新中国,走出了文魁冯如秀武魁冯廷芳,走出了为国捐躯的冯德贵和冯承继,走出了许许多多的学子、有用之才。抚摸着石阶上斑驳的纹路,我仿佛看到了那个烽火硝烟的年代,那些奋力守护这一方水土安宁的民族英雄,那些昂首阔步挺直脊梁守卫家乡的可爱的人儿,还有那些或大或小的许许多多的散发着乡土气息的泛黄的古老故事……
一级又一级,我似在信步闲走,又似在与前人对话。我似乎看到了百年前整个村庄的崛起,他们一代又一代人的影子影影绰绰地从石阶上掠过,从我的身体里穿过,他们的脚步层层叠叠在石阶上交织,川流不息,讲述着一代又一代人的故事。
第四十二个阶梯最边上坐着两位白发苍苍的阿婆,她们在春日融融的阳光下促膝交谈,看见我们迎面而来,与我们含笑颔首,纵横交错的皱纹在脸上开成了花儿。每一道皱纹里都是故事。几个小孩玩闹着从石阶上跑过,经过我们身边时,笑眯眯地看了我们一下,其中一个男孩微微鞠了一下躬,然后高高兴兴地跑开了。老人的微笑招呼,孩子的微微鞠躬,犹如清脆的音符砸响在青石板上,这是六万大山里这个历史村庄传递的优良家风家教。
站在69级台阶的最高处,我们俯瞰村庄。石阶两旁自下而上栉比鳞次高低错落地建满了民房。钢筋水泥的房子穿插在木质结构泥土黑瓦的老房子之间,相映成趣。现代与历史交融,别有一番趣味。老房子大都两层,木质结构的梯子与围栏,二层的地板依然是木质结构的,经历了百年沧桑,依然坚固矗立。穿越百年光阴,我似乎看到了老房子里勤勤恳恳劳作的川流不息的人儿……
“哇!好香!快来尝一尝。”伙伴招呼我过去。此刻她正美美地吃当地的美食——木薯籺。我迎着她跑过去。当地的几个大婶阿婆正在厨房里忙碌,手里捏着木薯面皮,把木薯面皮捏成薄的圆形,再勺起一大勺馅料放进面皮里,然后包起来捏紧。厨房门口开阔处摆放了几大盖刚做好的或已经蒸熟了的木薯籺。几个大婶阿婆看见我,笑吟吟的热情地招呼我吃。听同行朋友说,为了招待我们这一大群人,她们凌晨就起来开始忙碌了。
我边吃边赞美。 一个还没吃完,阿婆又劝第二个了,并不住地说,好吃就多吃几个。热心肠的婶子阿婆跟这个村子古老的文化一样温厚深情。
厨房建立在69级阶梯之上,站在厨房顶端,吃着当地美食,俯瞰美丽村庄,一切美景尽收眼底。
趁众人闲聊之际,我偷偷出来,沿着村庄漫步。整个村庄背靠大山,依山而建。山上郁郁葱葱,四季常绿。村庄右侧山崖上一瀑布倒挂而下,流水清澈,汩汩向前,流经村庄门面。水草在水底摇曳,鱼儿在鹅卵石与水草之间穿梭,逍遥自在。山脚下,远处田野里,是谁家的牧童?三两头牛,青的绿的衣服。突然忆起宋代周敦颐的《牧童》:
东风放牧出长坡,
谁识阿童乐趣多。
归路转鞭牛背上,
笛声吹老太平歌。
1000多年前的诗人周敦颐笔下的情景,在21世纪的今天,在这个远离城市喧嚣的六万大山的村庄里再次呈现。此情此景,我似乎与千年前的诗人进行了一次近距离的对话。幸福的村庄,悠闲的牧童,这里的人儿锄头下的甜美安宁的日子。
转过溪流与瀑布,往村庄的左侧走,我拐进了一条长长的胡同。胡同两边是古老的房子,威然高耸。我轻踏着胡同里的青石板,两个五六岁的孩童玩着笑着从身边跑过,清脆的笑声在胡同里回荡。三两个妇人在胡同深处一开阔地清洗脏物,愉快的说话声和着偷溜进胡同里的阳光一齐在她们的头发丝里闪耀。
“阿姐,您好,我可以上去看看吗?”我指着旁边一古老的建筑房屋对其中一个妇人问道。
“可以可以,欢迎咧!楼上都是木头建筑,你小心点走。那个房屋老早没人住了。”阿姐叮嘱道。
道谢之后,我来到一楼通往二楼的木梯子前。阳光从二楼残破的阳台倒挂进来,洒在积满灰尘的木梯子上,斑驳陈旧。我轻轻抬脚,踏下,生怕惊醒了沉睡在这里上百年的质朴的人儿。木梯随着我的脚步发出“咯吱”的声音,我缓缓来到二楼阳台。木栅栏围住的阳台早已落下厚厚的积尘,栅栏的木头上依稀有孩子涂鸦的痕迹,不知当初是哪个淘气的孩子住在这里,如今或许早已作古,又或许早已垂垂老矣。
站在尘封的阳台上往右边高处看,我又看见了那古老的69级台阶,还有台阶上游动的许多花的绿的衣裳。21世纪的文明与色彩此刻正在跟历史文化交织融合在一起,让这个百年历史的小村庄熠熠生辉。
转角处,我又看见了斑驳陆离的光影,一帧帧一重重……
人们来来往往,生生不息。小村落祥和宁静,牧童已放牧归来……(朱佳玲)